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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当低产 随心而写

【钤光】无痕

重度ooc 小学三年级文笔 

愿钤光/执峰天长地久

 @遇君 太太辛苦啦 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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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有风吹幡动。一僧曰风动,一僧曰幡动。议论不已。惠能进曰:“非风动,非幡动,仁者心动。”--《六祖坛经》

 

这一年仙界的冬季格外寒冷漫长。

花草禽兽受不住这寒冷,大多都藏了起来。各路仙家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,待在殿中烤火饮茶的日子清净安稳,过得久了也是无趣。

不知是谁起的头,不少神仙跑到了司命星君那里,想要下凡转世为人,去体验一场人界的风月。

司命星君掌管人之命格,平日里的工作就是将人的命格撰写在命簿上,再装订成册。这撰写命格可不是件容易事,虽然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载,但只须一处细微转变,结局就会大为不同。

一下子有这么多的仙家要下凡,司命星君的工作量骤增,就算日日焚膏继晷,还是有摞成了一堆的命簿等着撰写。

星君自己写不过来,就只好拉着座下的仙童一起写。

一进司命殿就能瞧见司命星君坐在上首,仙童们坐在下首,都一脸苦大仇深又认真地在命簿上写着风流副相俏王上、书塾夫子与酒铺店家不得不说的二三事、出口成章的秀才与他爱哭的内子……

完篇后,还要把消息托青鸟捎给各位仙家,通知他们做好准备。连日忙碌,连带着这些原本养得圆乎乎的青鸟都瘦了好几圈。

所以近来仙家们相遇,谈论的内容都变成了:

“你转世过了吗?”

“还没呢。”

“司命星君的故事写好没啊?”

“不知道哎。”

“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呢?”

“等着呗。来来来,喝茶喝茶。”

好容易熬到了开春,各种论道的座谈开始,前来报名的仙家才少了些,不过司命星君在仙童拿过来的新名单里看到了两位仙家的名字,才刚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就又提起来了。

这两位仙家,一位是乾清神君,一位是陵光仙君。

乾清神君,身量颀长,微笑时有如春风拂面,又如朗月当空。常被各境邀去讲解佛法,场场座无虚席,也因此广结善缘。据说各境被他迷倒的仙娥不知凡几,还暗地里给他起了个名号--芳心纵火犯。

陵光仙君,原型是东南天境里的一株紫荆花树,生得一副好相貌,眼波流转时宛若刚被仙官撒下星沙的天河,荡漾着层层细碎的银光。

常言道“木生火”,花仙出身的陵光仙君脾气可算不上好。曾经有仙家在宴席上调笑了他一句,就当场被陵光操控着仙火烧去了眉毛和头发。

这两位仙家都不是好惹的角色,可怜司命星君三四盘点心、五六壶香茗下肚,将墨蘸了又蘸,可还是一笔都落不下来。

最后司命星君干脆只写了个开头,过程与结局会如何全看二人造化。之后就把命簿收起,唤来仙童把消息托青鸟给他们捎去,谁知仙童忙得晕头转向,转身就给忘记了,等到司命星君发觉,已经到了乾清与陵光该下凡转世那日。

司命星君和仙童满脸愁容地抬头望天半晌,最后决定施法让他们二人神魂归来时忘记在凡间的经历,默默在心中祷告陵光不会找上门来火烧眉毛。

 

乾清神君此刻正在东南天境中,近来各境邀他去论道讲法的座谈太多,他找了好久才觅得这一处清净。

这里的紫荆花开得正好,放眼望去是延绵不绝又深浅不一的紫色。平日里也少有仙家来,地上被落下的紫荆花瓣铺了厚厚一层。

乾清拿着一本《坛经》在树林间行走,不时低下头去以免被垂下的花枝打了脸。他走到那株位于最中心的紫荆花树旁,坐下之后还未打开手中经书就觉得有些困意,昏昏然间竟是倚着树干睡过去了。

 

世有一国,名为天璇。天璇有一郡,位于淮水以西,得名淮西郡。

淮西公孙氏,天璇自立国前就存在的世家大族。可惜数百年过后,渐渐一代不如一代,也曾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公孙氏落得人丁凋零。

多年前,公孙氏新添一男丁。据说此子出生时,笼罩淮西郡连日的阴雨散去,数只白鹤落在公孙氏祖宅前,在阳光下振翅长唳。

族人大喜,为此子起名“公孙钤”,望他能振兴家族,再现公孙氏往日荣光。

但是自公孙钤出生后,就有族人开始生病或者遭遇怪事。一开始人们还没怎么去细想,直到在公孙钤满月那天,府上闯进来一个疯疯癫癫的道士。

那道士指着被乳母抱在怀里的公孙钤颠来倒去说了好些话,大意是:公孙钤是神君转世,命格不凡。公孙一族的气运已经衰落,强留他在此只会让公孙氏面临更多困苦,须得把他早早送到寺庙,舍了尘缘。

起初族人还不信那道士,只当是从哪里来的疯子,让下人给了他些吃食衣物打发出去了。后来发生的怪事越来越多,那道士的话也越传越开,无法,族人只好在公孙钤满周岁时将他送到了昭恩寺,至今已二十有二年。

淮西风景宜人,一郡中遍栽紫荆花树,开花时如云一般的大片紫色虚虚映在水面上,被偶尔浮上水面的鱼儿绞散后又聚拢。

淮西开得最好的紫荆花就在昭恩寺后院,那是一株不知道有多少年岁的紫荆花树,五人合抱粗细的树干托着满树的繁英,被风一吹,就有紫色的花瓣簌簌落下,美得就像一场梦。

昭恩寺的僧人在坐早班香过后,会有一段休息时间。

乾清打算带着本经书去后院的树下坐坐。不知为何,他从小每次经过那株紫荆花树,总要分神看上两眼。开了花,他会觉得欢喜;落了叶,他会觉得难过;夏季炎热,寺里的小沙弥忘了给树浇水,他就打来两桶山泉,一瓢一瓢地浇下去……

“今年紫荆的花似乎开得比往年更好了些。”乾清一边想一边坐下,经书刚翻了两页,他听见两声“叮铃”,随后是个带着笑意的清亮男声,问道:“和尚,你在看什么?”

乾清合上书,看了看四周,却没见到一个人影。然后又听见那男声:“上面呢。”

他抬头往上看,只见树枝上坐了一个人,一身的紫色衣袍看起来似乎和花朵融为一体。一双笑眼,粉唇皓齿,有些卷曲的头发被抹额束起一部分,剩下的就随意披在肩头,体态风流天成,是个十足十的美人。

那人见乾清望过来,笑着摇了摇腕上红绳系着的金铃,“这呢,和尚。”

下一秒,乾清的眉皱起,“施主怎的爬到树上去了?树上危险,还请施主快些下来。”

树上的人听了这话,笑得更开心了,“那么,我便下去啦。”

话毕,竟是从树枝上跃下。

乾清被他吓了一跳,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接,然后就被花香扑了满怀。

 

接住了从树上跃下的人,乾清松开手,拾起掉在地上的经书,“施主若是来礼佛的,该去到前院才是。这后院是僧人休息的地方,施主怕是走错了。爬树这种事情希望施主以后不要再做,实在是危险得很”……

那人听着乾清碎碎念,小声嘀咕一句“话这么多”,然后伸手整了整衣襟,轻描淡写地说:“我是个花妖,拜佛作甚?”

乾清拂去经书上的花瓣,把压出的折痕抹平,“施主说笑了。”

“你不信?那可看好了。”

乾清看见他伸出的右手指尖冒出了一点嫩芽,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为一株小小的生机盎然的树,再开出了满树的花,随即凋谢,像极了他身后那株紫荆。

他抬头时,那人站在花雨里,展开双手,道:“我叫‘陵光’,你叫什么?”

“贫僧法号‘乾清’。”

自那日相遇后,陵光时常来找乾清。

起初乾清还觉得有些不适应,毕竟浇了那么多年水的树变成了人,还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,莫过于公开处刑。

至于陵光为什么会在乾清面前现出人形,陵光回答道:“一时兴起,想逗逗你,哪里知道你这么无趣。”

确实,比起陵光的肆意风流,乾清的生活平淡得简直无趣,早课、早粥、坐早班香……;也很少流露出其它情绪,温柔又克制。

不过,现在他的身边多了一个陵光。

陵光爱酒爱哭爱玩,这是乾清在与他的相处中慢慢了解到的。

每当听到一阵“叮铃叮铃”的声音,闻到一股花香与酒香交织在一起的味道,乾清就知道陵光来了。

推开窗,果真看见陵光拎着坛梨花白,站在窗前,笑着问:“来一坛?”

乾清总无奈地回答:“佛门禁酒。”

“可我不是佛门中人。”

“今日沽酒的钱又是施法变出来的?”

“我身上又没有银子,大不了回头捉只山鸡赔给店家咯。”

“不可杀生。”

“那么新鲜的竹笋?松茸?”

“上回你为了挖这些跑进山中,结果迷了路。”

陵光手一摊,“那不然怎么办?”

乾清不答,转身进了房间,拿出来一个长木盒下山去了。

喝醉了的陵光,倚着廊下的美人靠,念叨着他那百年前离去的故人,然后灌下一大口酒,眼泪随即溢出眼眶,落进酒坛,滴在手背上。

乾清一边拈着串珠一边听陵光念叨,直到周围变得静默,他知道陵光睡过去了。

月光渗过竹林的缝隙,在陵光身上留下点点光斑。带着凉意的晚风吹动他绑在抹额末端的紫色鸟羽,撩在耳后的发,垂下的纱衣衣角。

他放下串珠,拿来毯子盖在陵光身上,还仔细掖好了边角。

耳边是陵光浅浅的呼吸声,鼻间是酒香和夹杂期间一抹若有若无的花香,乾清拿起串珠坐下,偏过头去,默默在心中念起了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》*。

礼不可废啊,乾清想。

陵光常天南地北地跑,据他说,他去过的地方比寺里的鸟飞过的地方还要多,还要远,要不是真身在这里,他还能去到更远的地方。

每次陵光回来,坐在紫荆树枝上讲述他一路的见闻。乾清坐在树下安静地听,微微仰头就能看到他脸上带着快意的笑,广袖纱衣被风吹得展开,像极了一只展翅欲飞的鸟。

 

这日,乾清收到了一张帖子。

他刚刚看完帖子就被在一旁的陵光夺了去。陵光扫了两眼,摇摇头,“哎呀哎呀,看不懂。”,说完,把帖子丢了回来。

乾清伸手接住,“你不识字?”

“谁说妖怪能修成人形还一定要会识字?快同我讲讲,这上面写的是什么?”

“邻国的定山寺邀我去讲法。”

“定山寺,离这里远得很,去那里山路不好走。”

“算算时间,明日就得出发。”

“那么便祝你顺风。对了,你教我识字好不好?”

“时间太短,先教你认识自己的名字吧。”

乾清提笔蘸墨,慢慢在纸上写下“陵”“光”二字。

陵光盯着他写完,才用手指在纸上点了点,“陵光?”

乾清点头。

“那你也教我认识你的名字好吗?”

乾清心念一动,提笔写下三个字。

“你的名字不是只有两个字吗?”

“这是‘公孙钤’,我的俗名。”,而后,他再写了两个字,“‘乾清’,我的法号。”

陵光把纸拿起来,细细看着。乾清拿着帖子起身,去找住持商量出行等各项事宜。

乾清这一去就是三个月。

等到他回来时,陵光欢欢喜喜地拿着一张纸跑到他的房中,“乾清!你教我的字我都认下来了!还会写了!”…… 

陵光的声音渐渐小下去,他看到乾清半靠在床头,脸上有几道伤,右腿敷着药膏。

乾清本来想朝陵光微笑,但是一不小心牵动了脸上伤口,变成了要笑不笑的样子。

陵光离他越近,眼睛越红,“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……明明去的时候还好好的……”

这还是乾清第一次看到陵光在不喝醉的时候哭,“回来的时候山间起了雾,没注意脚下,不过是摔断了腿,没什么大事。”

陵光抬手在他眉心一点,一缕黑气被引出来,看了一会儿后,指尖燃起一簇火把那黑气烧了干净,火光映着他连眼角都是怒意的脸,“小小山妖,心术不正。”

陵光说完这话,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,乾清连他的衣角都没抓住。

红烛快要燃尽的时候陵光才带着一身凉意回来,他眉间有疲倦之色,却语调轻快。

“那山妖已经被我处理了。这是在它洞里找到的,把它磨成粉末敷在伤口上,会好得快些。”陵光一边说,一边把一株草放在桌上。

乾清看着陵光许久,确定他没有受伤,才用有些暗哑的声音道:“多谢。”

“无妨。”

乾清的伤用了那草药,果真如陵光所说,很快就好了。

乾清身体真正恢复那天,陵光拎来两坛酒摆在他面前,“庆祝一下?”

“佛门禁酒。”

“我喝,你看。”

“今日还是施法变钱?”

“没,这次我是跟店家赊的,明天会去还上的。”

陵光说完,去了坛上红封,饮了一大口,“痛快!你的伤没好,我都不敢饮酒。”

乾清一边抄写经书一边听陵光碎碎念,偶尔抬头看他一眼,低下头时嘴角勾起来,勾成一个浅浅的笑。

陵光醉了,抱着酒坛摇摇晃晃走到乾清面前,坐下,“上次,上次我说我会写字了,不是,不是骗你的,你看。”

他用食指蘸了酒,在桌面上依次写下“陵光”、“公孙钤”、“乾清”,写完之后,指尖点着那几个字,笑得眉眼弯弯。

乾清看着陵光,觉得心中就像有颗小小的嫩芽从土里冒了出来,“呼啦”地一下长成了树,枝上的叶子在一下一下地随风摇摆。

陵光曾说:“乾清,你若不是僧,那你会是君子。”

君子与僧道,有何不同?

君子可将爱欲现于外,如水,温润有形。

僧道需将爱欲藏与内,如山,沉默无声。

此时,乾清却像一池水,被投入了颗名为“陵光”的石子,泛起波澜。

乾清回神,陵光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,他起身,和以往一样去拿来毯子。

自然也就没听到陵光那句断断续续的话:“店家的钱我明日就去还,你的伤刚好,就别再下山去卖画了。”

 

晚课后,乾清被叫到住持房里。

房中只点了一盏红烛,住持的神情晦明莫辨,他的面前放着一幅卷起来的画。

乾清看到那画,心中已经明了。

住持慢慢开口:“昨日我在山下看到有人在卖画,这一幅画的技法与你常用的很相似。”

“这画确实是弟子所作。”

“为何拿到山下去卖?”

“弟子有一友人,爱酒,常赊。”

住持直视乾清的眼睛,“你自小在寺里长大,知道什么该做,什么能做。”

“弟子明白。”

烛火在墙上投下二人长长的影子,院外有一道人影闪过。

两日后,是昭恩寺五年一度的法会。

乾清身穿玉色衣和绿傧浅红色袈裟,端坐在莲座上,用温柔的语调讲解着那些晦涩难懂的句子。

陵光和台下的善男信女们坐在一起听乾清讲法,当然,除了乾清其他人都看不见他。

陵光仰头看去,乾清的神情中有欢喜,有哀愁,有无奈……种种交织成为慈悲,他用这慈悲的眉眼看着台下众人,一如寺里那些莲花座上俯视众生来往的佛像。

陵光飞到乾清身旁的树上,衣袖一挥,些许花瓣盖在乾清面前的经书上。

台下众人看不见花瓣,乾清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别的动作,只能装作没看到的样子,幸好这些句子他早就熟读,不然要出糗。

陵光看乾清不为所动,觉得无趣,一眨眼,又不见了。

乾清直到法会结束,众人散去后,才拿了方巾把经书上的花瓣细细收起来,放在怀中。

第二日,陵光和乾清说:“乾清,我要走了。”

在说这句话的时候,陵光几乎不敢直视乾清的脸。

这是一次与以往不同的告别。

乾清问:“还会回来吗?”

“真身在这里,还是会回来的。”

……

乾清沉默半响,最后也只说了一句话:

“珍重。”

陵光腕上红绳系着的金铃发出“叮铃”声,他就在这铃铛声中慢慢走远。

 

几十载光阴转瞬即逝,乾清圆寂了。

陵光站在屋外,虽然许久没有回来过,昭恩寺还是记忆里的样子。他从怀中拿出一张泛黄的纸,把那张纸在手里慢慢攥紧又松开,最后转身离开。

据说昭恩寺乾清大师圆寂时,寺中后院的紫荆花树燃起三尺高的烈火。火光中,一只流火聚成的朱雀腾起,那朱雀绕着乾清的肉身盘旋了九圈,发出声声悲鸣,却不伤他肉身分毫,最后散去。

众人将这景象引为神迹,一致决定在紫荆花树的原址上修建小塔以供奉乾清大师的舍利子,并且补种紫荆林。

每到紫荆花开的时节,小塔上会落满花瓣,塔檐下的占风铎微微摇晃,叮当作响。

 

乾清悠悠转醒,他觉得自己做了个梦,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梦见了什么,索性也就不再想。

他拿起经书,起身离开。

乾清走后,他靠过的那株紫荆花树上掉下一个金铃,却很快齑粉,被簌簌落下的花瓣覆盖。

 

春梦了无痕。

 

*舍利子,色不异空,空不异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受想行识,亦复如是。--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》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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